吃 饺 子

结婚后，丈夫是家中主厨。每次饺子包得，灶前位置也是他的。第一锅饺子水宽敞又清亮，煮出的饺子鲜亮齐整，端到桌上，公公婆婆女儿先吃。我还回到厨房，倚着门边，看丈夫再次把饺子下到锅里。二锅的饺子水不似先前，已经有点儿粘了，煮得的饺子难免有破的、咧嘴的，没了滋味，我们俩就边吃边择，而丈夫总是比我手快，在我刚伸筷时他已经把那只破饺子夹到自己碗里。我心中不忍，每次都让他吃那择好的，他不肯。时间久了，丈夫免不了撒个小娇：我是做在前头，吃在后头，总吃破饺子。我说：这上有老下有小的，你不吃破的谁吃破的？

忆起小时候，家住农村，家里用的是自家垒的灶台，一口大铁锅，全家的饺子只要一锅便煮得了。母亲总是把水放的宽宽超超，对灶里的火也有要求：饺子下锅后一定要大把放柴，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把水烧开，减少饺子煮破。同时用勺子沿着锅边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推动饺子，直到所有饺子在锅内团团转，才盖上锅盖，等着水开。

饺子煮熟，我的任务从烧火转到端饺子，第一碗饺子端上桌，我都会喊一句：这碗饺子是我的，谁也别动啊!父亲和弟弟便乖乖的，谁也不动。因为第一碗饺子不仅火候正好，而且最先出锅，等所有饺子端完，它也晾得干风儿了，夹着不滑也不会太烫嘴。这样，第一碗饺子便成了我的专利。而母亲为了防止底火大饺子煮破，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打捞，赶得我几乎脚底生风。待每人盛了一碗，还是为了尽快让饺子出锅，母亲便将剩下的饺子统统捞在一个较大的盆儿里，而这个饺子盆儿就成了母亲的专利。为防止饺子坨了，母亲一边吃着，一边不断抖擞饺子盆儿，将完好的饺子拾在另一个碟子了，尽捡破的吃，还要替我们活动着碗里的饺子，忙的不亦悦乎。看到我碗里的饺子将吃完，就将那择好的推到我跟前，说句：吃这好的。而我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娇女待遇。

如今，我的女儿已经十几岁了，每次说包饺子，她就撅嘴，问她为什么？她说饺子都是水，不得吃，令人不得忍俊，这才激起了我的回忆。现在，每次回娘家吃包饺子，我都说把那饺子盆儿给我，我来择，母亲却把的紧紧地，不肯松手，并挪到另一侧，说，没事，你吃那好的，没多少破的。弄得我半天难以下咽。而丈夫也享受了娇客待遇：第一碗饺子归了他，母亲再把择好的第一碟饺子送到他面前，说句：来，吃这好的。

昨天我又吃的饺子，晚上忽然心有所感，不禁泪流。电视里正播出韩国一商贸楼坍塌，状况凄惨，女儿一侧头见我眼泪汪汪，吃了一惊：哎哟，这也哭啊！其实她哪里知道我心内的波澜。我就想着，在母亲的康健之年，这个饺子盆她一定是不会交给我的，那是她几十年守住的做母亲的幸福：只有让儿女们吃好的才心安，这不正是所有母亲的情怀吗？我把母亲给予的溢满胸怀的爱意传递给我的女儿，将来她也一定继续传将下去，让自己的儿女沐浴在母爱的春天里——爱，就是这样传承的啊！

既然那饺子盆儿是母亲的专利与幸福，我还是不要再剥夺了吧。除非，直到有一天，她实在是太老了，再不能站在灶台边推动满锅的饺子，再不能用颤抖的手夹起水淋淋的饺子，到那时，我才有机会，把第一碗饺子端过来，用筷子把饺子从中间夹开，轻轻吹凉，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，任我将饺子一半、一半，送到她的嘴里…